随摘两则史、汉的行文对比:
《史记·卫将军骠骑列传》:
骠骑将军为人少言不泄,有气敢任。天子尝欲教之孙吴兵法,对曰:“顾方略何如耳,不至学古兵法。”天子为治第,令骠骑视之,对曰:“匈奴未灭,无以家为也。”由此上益重爱之。然少而侍中,贵,不省士。其从军,天子为遣太官齎数十乘,既还,重车馀弃粱肉,而士有飢者。其在塞外,卒乏粮,或不能自振,而骠骑尚穿域蹋鞠。事多此类。大将军为人仁善退让,以和柔自媚于上,然天下未有称也。
《汉书·卫青霍去病传》:
去病为人少言不泄,有气敢往。上尝欲教之吴、孙兵法,对曰:“顾方略何如耳,不至学古兵法。”上为治第,令视之,对曰:“匈奴不灭,无以家为也。”由此上益重爱之。然少而侍中,贵不省士。其从军,上为遣太官赍数十乘,既还,重车余弃粱肉,而士有饥者。其在塞外,卒乏粮,或不能自振,而去病尚穿域躢鞠也。事多此类。青仁,喜士退让,以和柔自媚于上,然于天下未有称也。
代词从官职换成了人名,其余评价沿用。
《史记·佞幸列传》:
自是之后,内宠嬖臣大底外戚之家,然不足数也。卫青、霍去病亦以外戚贵幸,然颇用材能自进。
《汉书·佞幸传》:
是后,宠臣大氐外戚之家也。卫青、霍去病皆爱幸,然亦以功能自进。
班固对司马迁写的内容,如有价值观的冲突,从来不吝修改。然而这一条,用字更实。
太史孤愤著书,爱憎分明,成了后世文人指责他“偏颇”的理由。有趣的是班固照抄史记的定性,倒被轻轻放过。
黄震:
凡看卫霍传,须合李广看。卫霍深入二千里,声振华夷,今看其传,不值一钱。李广每战辄北,困踬终身,今看其传,英风如在。史氏抑扬予夺之妙,岂常手可望哉?
黄淳耀:
太史公以孤愤之故,叙广不啻出口,而传卫青若不值一钱,然随文读之,广与青之优劣终不掩。
陈仁锡:
太史极不满于开边生事,恩幸滥宠,而卫霍二将却正坐此,故篇中屡有微言。
牛运震:
太史公极不满卫霍,然必特为卫霍立传,且标其题曰:卫将军骠骑,见卫霍之无愧于将军、骠骑也。史家立法之平允而能不掩人功如此。卫霍以外戚贵,然陵挫强胡,深入绝域,实以边功显也。太史公两不没之,凡叙其所以得贵宠处,立言俱有分寸。
这些读后感认定司马迁的写作是有情绪的,却也承认他们得到了想要的信息。那就是卫霍的功勋不可磨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