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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江声浩荡,自屋后升起”

2010年,田余庆先生接受采访时说:“文艺和历史可以有所不同,文艺是历史上的形象慢慢积累下来的,可以和历史素材有关,也可以有自己发展的道路,有自己的时代变化。艺术形象形成之后,被老百姓接受了,搞历史的也没必要去改变它。”

文学创作是基于现有信息的再加工。史料、民间传说、影视二创、游戏设定等不同来源,对于写作而言,它们是平等的。假如把一个历史人物的原始形象比作一条江的源头,在千百年流经各地的过程中,不断有别的水——雨水、溪水、湖水甚至污水汇入。江河是有自净能力的,逐渐形成了现在的模样,依然有无数新的内容加入。这个人物的丰富程度,已经远远超出了其本传中的记载。

义衡的小说《三川辫流·合肥回忆录》就是很好的例子。作者自陈:“本作是基于三国文化圈的演绎,目的不在还原,在于表现。”选取的角度十分精妙。汉魏嬗代之际,蔡琰造访合肥,请求张辽允许她过江,去见已沦为吴人阶下囚的于禁。两人意见相左,引出一幕幕过去的回忆。叙事有一种水流冲刷河底鹅卵石般的从容不迫。

我特别喜欢文中的思想。比如借张辽的旁观,揭露曹操对于禁的驾驭中,那些不甚美好的部分:

他知道那人的性格有多难搞,樊城一战之后,他简直不太能想象那人是怎么活下去的。有时候他觉得曹操是真的很讨厌于禁,总是有意无意地釜底抽薪,给他难堪。却也是真的不懂他,所以才假着天理人心的面具,肆无忌惮地反复试探这位爱将的底线。反正无论如何,那人茅坑里石头一样的性格,都不会让他改变一丝半毫。曹操故意把于禁孤立到里外不是人的境地之后,也有意地大肆封赏他,可看到他仿佛心甘情愿一般地踏入陷阱,似无所觉地感激涕零,又觉得殊为不快。这不快和实用的目的一起,驱策着君臣之间下一轮的彼此折磨。但曹操也是真的没有想到,于禁真的能够背叛他。在摩陂,那人仍在可笑地哀叹,仿佛真的第一天认识于禁一般。


这样的剖析是极为大胆的,已经超越了传统君臣伦理的束缚。既然连外人都能看出恩遇中极强的功利性,当事人如鱼饮水,又当如何。可于禁毕竟是史有明文的毅重,即便沦为降虏,三方唾骂,他依然守着已无人在乎的品德,其中就包括盛赞虞翻。如作者所言:“他仍在维持他最后的体面,摇摇欲坠的终身如一。”

小说还涉及了泰山贼部分。于禁斩昌豨之事,从结果来看,确实是送交曹操处置更好。就是因为曹操那句评价,导致于禁的奉法行令成了枉作小人。作者补充了于禁和昌豨的过去,乱世中过命的交情,也是职业生涯走上正轨后的于禁,讳莫如深的部分。张辽以此劝蔡琰打消主意,不要对于禁这个冷面冷心的人抱有多余的感情。蔡琰却不为所动。她心中自有一杆秤。

众所周知,于文姬这个cp源自357拉郎。而这篇小说的渲染,真正让他们之间可能有的羁绊,跃然纸上。董祀犯法,曹操派于禁收捕。蔡琰救夫,曹操又特意留下于禁,与之辩论。于禁一介武夫,如何说得过文史谙达的世家女。铜雀台众臣,也在猜测这桩公案的隐私:

张辽来时正赶上文姬衣冠不整地扶着发髻从殿内出来,略短的外裙下露出一双明显不太合脚的鞋。宴会开到一半被赶出来候着的外臣们面上不敢有怠慢之色,纷纷散开给她让道。文姬顿了一下,笑了笑,腰身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往侧边弯了下来——张辽看出她是不想趿拉着那双鞋行走,躬身调整。但是她手没扶着,头发就散了,巾帼滚到了一边,文姬下意识地想去捡,几乎一个踉跄。几乎而已。张辽这时看到,于禁跟在她后面。

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文姬拉起。隔这么老远张辽都看见文姬抖了一下,并不习惯肢体的接触。巾帼滚到了人堆里。众臣皆秉持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,既然在场已经有人嫂溺从权,送佛送到西的自然还当是于禁。于是于禁又捡起巾帼交给文姬。但她终归是不能就这么站在大门口梳整,只得抱着冠,散着发,带着于禁,一阶一阶,一步一顿地走了下去。张辽后来才得知那天董祀当堂释放,于禁不徒为护送,身上恰是曹操的口谕。


文笔绵密,如同将人物传记的寥寥数语拆吃入腹,又反刍出一个个鲜活的形象。

作者仍在连载,吕布那几章也是别有新意,言人所未言。推荐大家去她主页看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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